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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刘松的烦恼7:为什么我来到这世界上?

时间 : 2021-08-28 18:55:08

医生断言我永远不会站起来了,可经过了一年多的在家恢复和锻炼,爸爸妈妈俩人搀着我能站立,也能迈开几步了,虽然腿还是软软的、没有力量,但真的好高兴。


父母仿佛也看到了希望,他们一直认为医院当初是误诊,一直也没有放弃给我治好病的念头,蹬着三轮车抱着我,跑了好多家传说中的专科医院,遍访著名大夫。


记得有次从北京儿童医院瞧完病回家,在路上我看见一个小书摊上摆着漫画书,吵着要买,卖书的老板是一个拄着双拐的大姐姐,拄拐大姐姐看了我的情况,介绍我们去北大医院治疗,她也是高位截瘫,跟我的病症差不多,手术以后恢复的很好。热心肠的大姐姐还送了我一套圣斗士书,我当时好兴奋,捧着书,虽然上面一个字也不认得,就看图,也高兴坏了,哈哈。


父母带我去了北大医院,当时全国神经内科脊髓手术最权威的大医院。一个美丽的女医生用小木锤子敲敲我的指关节和腿关节,用针刺皮肤测测我的知觉,又让我用食指连续找准鼻尖,我觉得挺好玩的,乐起来,漂亮的女医生也露出笑容,她跟我父母说,感觉神经被压迫了,没完全坏死,动手术应该有效果。我爸爸妈妈当时听了激动的都要给医生跪下了。


于是,我住院了,术前,做了那时候最先进的核磁共振成像、CT、脊髓造影等一系列的检查。我觉得在这些设备里面照相,就像坐太空舱一样,随着机器的转动,身体前后左右上下颠倒,太有趣了!小时候的我果然傻傻很天真。。。。


可检测结果出来了,专家会诊后决定不能手术!


医生很无辜的告诉我父母:


他脊髓都畅通着,没检测到堵塞,没法手术,如果白让孩子挨一刀,碰了神经还有全身瘫痪、更严重的风险……回家吧,现在的医学水平对这种病没什么好的办法。


那会儿,父母带我看病,就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碰,可是中药西药,奇门异术,祖传偏方,甚至气功大师都治不好我的病。只有寄托开刀,这一条路了。80年代,在神经密布的脊髓上开刀,成了一种治疗截瘫的万金油,当时的华北第一刀,就在北大医院。父母把希望全寄托在这手术上。可检查之后,查不到病灶,医生竟然表示:倒也可以打开我的颈椎,看看里面什么情况,把我当成一个实验品,但当时的他们没有这么做。


我父母不知道是该感谢医生还是埋怨医生?


带着无尽的遗憾,又回到家中,这又是一次失望的打击,又是回到了原点。


但没有垂头丧气多久,我爸爸就偶然在报纸上发现~北京昌平有家军区医院的电针能治好我的病,一家人又燃起了希望,也开始了一段漫长的痛苦的治疗。


毫无悬念的,我住进了那家军区医院,那里的军医熟练地用长长的银针刺进我的手指、胳膊和腿上、肚皮上的穴位,还不停地旋转捻针,酸麻胀痛,疼得我满头大汗,出血了就用酒精棉占一占,不一会儿针就扎满了全身,然后再接通上电流,那种难受无法形容。


记得旁边有个哥哥,他的病比我轻多了,可忍受不了那么剧烈的疼痛,放弃了。但我没退缩,咬着牙也要坚持,因为那时我知道只有这样我的病才有可能好转。在我旁边,还有个穿着紫衣服的怪阿姨,她的病是骨髓炎,不扎针的时候就总喊痛苦痛苦啊,扎针时却显得很舒服,让我觉得她好奇怪。


那会儿,在别的病房有病人从家带了电视机,一边住院一边能收看电视节目。我也想叫爸爸妈妈把电视拿来,可妈妈告诉我,家里唯一值钱的那台18寸彩色电视机为了凑住院费给卖了…..扎针都不哭的我,突然伤心地哭了,眼泪噼里啪啦的,我再也看不了圣斗士、霍元甲了。。。。。。连….最后那点儿乐趣也没有了。。。。


那时,家里负担特别沉重,妈妈陪我住院,爸爸一个月就挣几百块,不舍得吃不舍得花,钱全部都砸进去给我治病,还要借钱,时间长了,借不到钱了,也没人会再理会你帮助你……. 




——人生就是不公平的,不公平的命运,不公平的世界,不公平存在于空气当中,变成了合理的一种公平。


有的人可以荣华富贵,无忧无虑健健康康,一生一世。而有的人却不能。注定了,要经受各种磨难,挫折,灾难。但往往老天也给了倒霉蛋儿们一种特别牛逼的技能,就是坚强和忍耐!必须有超级强的承受力,脸皮也要很厚实,生命力比小蟑螂还要强。。。不然就会死亡,无声无息地结束人生,被自然选择、理所应当地淘汰掉。


可能,那些痛苦的遭遇会不会一股脑地全分配给勇敢的人?而那种承受能力有限的物种,就让他们享福?!


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我认了——我天生就是一个小战士了,替许多人受苦的小战士~




但要说在医院里就是受苦,没有有趣的事也不对!


记忆里,有几个解放军战士经常过来陪我玩,他们给我捉蚂蚱,逮小麻雀,然后我放飞。也会偷偷背上我离开医院,去看投影电影,还带着我去捞小鱼,送给我好多子弹壳。那时,童年无忧无虑一般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我苍白的脸上。


可有一天夜里,军队医院的护士们都被惊吓了,医生病人都拥进了病房的过道,就好像发生了鬼故事。


在医院的卫生间里,那位总喊着痛苦穿着紫衣服的怪阿姨上吊自杀了。。。


我躺在床上,知道发生的一切。。。居然有点羡慕那个逝去的怪阿姨……我也很痛苦,可我连自杀的能力也没有,不呼吸就能死掉吗,试了几次憋气,还是不行…..


——夜里,我和死人说话了。我有过这样的经历。在似睡非睡中,身体在慢慢的变冷,那种就像自己是个容器空空的,突然被注满了冰冷的海水一样,身体的每个器官在停止,感觉在消失,很冷很冷,冰冷的感觉到极致就是疼痛了...痛得要挣脱出来。


我会看到一个个毫无表情的人。他们从我旁边排队的过去。队伍里面有花白头发的老人,也有没长出头发的小婴儿,有妙龄少女,有青春潇洒的男孩。突然在这些人当中,那个上吊自杀的紫衣服的怪阿姨走了过来。


她说:


你真可怜啊!死也是一种逃脱痛苦的方法。而你连这种选择都没有了。


我说:


是因为我签了不死的协议,必须要活着,活着活受罪也活着。。。。即便是有了想死的念头。


也死不了。


很羡慕你。。。


上吊的怪阿姨偷偷的在我耳边说了点。她在告诉我一个能死亡的秘密,就是痛多了一点。


我知道。


可我不能去做,那样就违反协议了。肉体可以被毁灭掉。但心灵,灵魂仍存在着。做一个违反了协议的可怜的灵魂。我受到惩罚没关系,如果我的家人受牵连,是我怎么都不愿看到的。


还是活着吧,忍着疼痛着吧,难过着吧。这就是我的宿命。这就是我的烦恼。只有我能承受的烦恼。




进入冬天了,我的病却仍不见好转,军医又换了治疗方案  除了扎电针 ,又在肌肉里注射生长素,有时针头都扎弯了,因为扎得太多了,我的肉都硬化了….


     药物的副作用让我每天晚上,都会疼醒,就像把我的皮连肉拔起一样的痛,持续很长时间,连躺着睡觉都不能了,妈妈眼圈红红的抱着我说:


要是能替你就好了。。。


我说,不用替,太疼了。。。除了我谁都受不了的。。。


我的爸爸妈妈看上去也好像老了好几岁,为了爸爸妈妈我必须得坚持 。。。。如果我不坚持的话,爸爸妈妈就会吵架!


但,爸爸妈妈——我可能要辜负你们了,我的脚在慢慢变形,变得畸形,两条腿粗细也不一样了,每当架起我迈步抬腿的时候也越来越费劲了….


夜里,我再也不敢早睡,一次次问:


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?  


难道是为了受苦才来到的吗?




——我想死死不成,选择不了怎么去死,用什么方式去死。如果当初进入了那个世界里,我拼了命地想活下来,是为了爸爸妈妈。


如今,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了。


生存下来,是不是给他们俩带来了苦难?我很羡慕那些痛苦到极致的人,离开的方式都很任性。


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呀?


活下去,如果父母哪一天也离开了我呢?


我也活着!


这一次不是为了父母了,为了生命,为生命而活下去。


在我的脑门上,那个三角形的小坑快长平了,我经常用长头发不自觉的盖住它,不是怕影响美观,只为了挡住那“咒语”......幼小的我就很苦恼很苦恼了,开始思考这些同龄人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。


几个月之后,我的病再次复发了。


比第一次更要命......又去了那个世界,但依旧还是活了下来。


熬着,活着……一直到父母的注意力,从我身上移开,他们有了新的生活目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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